凯塞尔是乌克兰一个农民的儿子。14岁时,他的父亲送给他一架布朗尼相机。从那时开始,凯塞尔爱上摄影,并用胶片记录了乌克兰与波兰旷日持久的民族战争。20多岁的凯塞尔从Paltava军事学院毕业,很快晋升为苏联红军的一名骑兵军官。1925年,他移民美国,定居在纽约,成为俄文报纸通讯员和专业摄影。他的摄影作品常被《财富》《生活》等杂志刊用。1937年,他签约进入《生活》杂志社,担任《生活》杂志专职摄影师。之后,他往来穿梭于欧洲和非洲战区,成为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。
1944年,美国垦务局设计总工程师萨凡奇到中国三峡实地勘查后,提出《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》,即著名的萨凡奇计划。此计划一公开,《生活》杂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举世瞩目的题材,立即派遣凯塞尔来三峡,进行实地拍摄。
回忆这段往事,已经89岁高龄的凯塞尔在纽约接受记者约翰采访(采访时间是1993年9月20日)时说道:“1946年,我要去中国拍些故事,威尔逊•希克斯对我说:‘如果你还需要更多的经费,可以,但请不要超过2万5千美元。’这些钱,相当于现在的20万美元。”
凯塞尔回忆当时说,“那时,中国人打算在长江上建一个水坝,他们终于开始建设了。我拍了一个关于长江的故事。《生活》杂志很喜欢这个故事,已排出15个页面的照片。”
1946年的中国,抗日战争刚刚结束。凯塞尔从上海开始,在长江沿线生活了7个月,一路走,一路拍,还动用飞机,完成了大量航拍。
《生活》杂志为三峡摄影花了不少钱,并准备排出15个页面来刊登凯塞尔的三峡照片。可是,为什么后来《生活》杂志取消发表三峡照片的计划,封存了凯塞尔辛辛苦苦拍摄的三峡照片呢?
原来,当年凯塞尔来中国拍摄三峡,另有一名配文记者约翰•汉西同行。就在《生活》杂志准备刊发三峡故事(照片由凯塞尔拍摄,约翰•汉西配文)不久,约翰•汉西便去了日本,并为纽约的另一份杂志《纽约人》写了一篇关于广岛的文章。
问题就出在约翰•汉西的这篇文章上!《生活》杂志社与《纽约人》杂志社同在纽约,而且关系紧张,势同水火。约翰•汉西这事惹恼了《生活》杂志高层威尔逊•希克斯。据凯塞尔回忆,希克斯愤怒地拿着发表了约翰•汉西文章的那本《纽约人》杂志进入凯塞尔办公室,大发雷霆说:“我绝不会再给这个家伙的文章刊登一个字。”就这样,《生活》杂志的三峡故事创意戛然而止,凯塞尔千辛万苦拍摄的三峡照片由此尘封。
六十多年后的2007年,已经停刊的《生活》杂志与谷歌(Google)公司达成协议,将《生活》杂志的历年照片档案(近千万张图片)分批在网上发布。尘封半个多世纪的三峡照片,终于面世。
下面是凯塞尔当年拍摄的三峡照片。
凯塞尔这张摄影令人神往。江面两只百孔千疮的旧帆,在阳光下依然鼓帆飞驰。左边是泊船与装满人的渡船,右边江心有一叶急驰的顺流小舟。别忽略了照片右上那只峡江雄鹰,它正搏击长空!
秭归新滩,千年白浪。当峡江船工看到滔天而起的横江白浪,无不触目惊心!北宋诗人苏轼曾在《新滩》中惊叹:“扁舟转山曲,未至已先惊。白浪横江起,槎牙似雪城。”
上新滩,非常难。下新滩,难上难,飞流直下,转眼千米。是生是死,瞬间立判!清朝诗人张问陶曾有《下新滩》:“大船侧舵推官漕,小船直下龙门高。十丈悬流万堆雪,惊天如看广陵涛。”
谁敢勇闯新滩?唯有三峡船夫!
89岁凯塞尔回忆三峡纤夫照片时,他说道“当时与我一起干的还有约翰•汉西,他写了一整页的文字说明,是关于那些长江上的纤夫的。那些纤夫用绳子把船逆流拉上去,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。”约翰•汉西为此出版过一本书——《一把浆》,并用凯塞尔的照片配图。《一把桨》讲的是关于照片中长江三峡纤夫的故事。
新滩有三个险滩,按顺流位置分别称为上滩(头滩)、中滩(二滩)、下滩(三滩)。凯塞尔这张照片拍摄的是上滩。照片中的头滩,江南岸小地名叫瓦岗,江北岸小地名叫黄岩。黄岩以上壁立的峡谷直上云天,占整个画面二分之一,显示出兵书宝剑峡下段陡峭的地形。峡江在此白浪横江,帆船在江南岸官漕中拉纤上滩,十分小心翼翼地上行。滩头下的几只木船正等待上滩。新滩有三个险滩,按顺流位置分别称为上滩(头滩)、中滩(二滩)、下滩(三滩)。凯塞尔这张照片拍摄的是上滩。照片中的头滩,江南岸小地名叫瓦岗,江北岸小地名叫黄岩。黄岩以上壁立的峡谷直上云天,占整个画面二分之一,显示出兵书宝剑峡下段陡峭的地形。峡江在此白浪横江,帆船在江南岸官漕中拉纤上滩,十分小心翼翼地上行。滩头下的几只木船正等待上滩。
这张逆光照片,是峡江中最常见的景象。江心有扬帆逆流而上的木船,江边有身着长衫立于礁石上的舀鱼人。近处江岸上有碎小的鹅卵石和怪石嶙峋的石梁,远处是氤氲笼罩的山峦叠嶂。许多人都说这张照片拍摄的是他的家乡,其实我也这样认为。
这张照片拍于巫山朽石子江边。照片以水面将画面一分为二,上部是奇峰独耸的文峰山,下部是峡江一个接一个的翻滚漩涡。凯塞尔这个拍照角度奇好:文峰山周围山山相连,很难单独取景文峰山。从朽石子江边拍文峰山,恰好凸显了挺拔的文峰山,有“一山飞峙大江边”的感觉!
文峰山,原名笔架山,因山形“尖耸如文笔,关一邑文风”而得名。此地传说清代有一位沈在清道长,仗一柄七星宝剑在此驱走了猛兽恶熊。当地百姓亦称此山为驱熊山。
上面两张夔门的照片,均在赤甲山下拍摄。左侧是粉壁墙,右侧是血刻夔门。右侧中间,蜿蜒的石板岬古栈道逐渐向上,直达夔门炮台。左侧,180米长的粉壁墙绝壁上,有南宋至近代题刻13幅作品。这些题刻,字字精品——巨字细镌,小字精工,楷、篆、行、隶,四体俱佳。
这张照片,凯塞尔站在奉节古城下游方向的谭家坡江边,把夔门、滟滪堆放在中间位置,特别突出了滟滪堆是夔门上端的江中巨石。
滟滪堆,又称滟滪石、燕窝石,是横亘在瞿塘峡上口的巨礁。此礁长约30米,宽约20米,高约40米,挺立江中。滔滔川江奔夔门而来,在滟滪堆上激起狂澜万卷,泡漩千重。根据江水涨落,滟滪堆露出的大小不一样。千百年来,三峡船工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:“滟滪大如象,瞿塘不可上。滟滪大如牛,瞿塘不可留。滟滪大如马,瞿塘不可下。滟滪大如袱,瞿塘不可触。滟滪大如龟,瞿塘不可窥。滟滪大如鳖,瞿塘行舟绝。”滟滪凶险,由此可知。
古代,人们常将盐水熬制出来的盐叫盐,把熬制前的盐水叫卤水。
照片中,七、八十名盐工在盐井里舀卤水,将卤水担到上面盐灶熬制盐。盐井用石头高高垒壁,以条石做成台级阶梯。艰苦谋生的盐工,每人扛着一条醒目的扁担,忙忙碌碌地上上下下,无人懈怠。盐井周围的盐灶热气腾腾,显得制盐繁忙。三峡盐工的艰辛劳作,由画面定格。
万县陈家坝江边小憩的纤夫,对岸是万县城区(凯塞尔1946年摄)
苎溪,发源于万县铁峰山南麓,从万县城区汇入长江,全长30.6公里。古代,因溪旁种植有大量苎蔴而得名苎溪。别看苎溪不算三峡大的支流,但《水经注》《方舆胜览》《蜀中广记》《四川通志》等史志地理典籍都有记载。
万州桥,笔者前面已经有过许多文章介绍过,这里不再赘述。
这张照片,凯塞尔拍摄于苎溪畔。溪边的洗衣女与岛崎役治在此拍摄的洗衣女十分相似。只是凯塞尔站得更高,视角转向苎溪下游,那里有一座现代桥梁——万安桥。
万安桥的诞生,与原四川军人杨森有关。杨森曾武装割据川东10多个县的地盘,司令部驻扎万县。为了方便万县交通,在他主持下,将原万县商埠督办署改为商埠局,自任总办,加强市政建设管理。民国15年(1926年),万县商埠局主持兴建万安桥。该桥是三孔混凝土公路大桥,长100米,宽约21米,高40米。万安桥民国15年3月动工,18年竣工,耗银42.25万元。
万安桥十分坚固,屹立在苎溪上70多年岿然不动。1980年的长江洪水漫过桥面,曾完全淹没了万安桥,但没有将它毁掉。为修建三峡大坝,2003年5月30日将其炸毁(第一次未炸垮,又进行了第二次爆破)。指挥爆破的专家说:“炸开后才发现,它的结构是钢筋、青砖、条石与混凝土相混合,刚柔兼济,异常牢固。”
凯塞尔这张照片表现的主题,既有传统苎溪洗衣女的柔情,也有现代万州建筑的风骨。真个是刚柔兼济,传世佳作。
长江中上游的外国牧师(凯塞尔1946年摄)
下面是一组航拍照片。
凯塞尔航拍的这张宜昌江段照片,江中有两个邻近的小洲:大的称西坝洲,小的称葛洲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中国在此设计建设的水电站,坝址横穿了小葛洲,取名为葛洲坝水电站。
可以想象,凯塞尔在长江上7个月时间,绝不止只拍有已经面世的这些三峡照片。但愿若干年后,还有他的其它三峡照片让世人惊喜。
凯塞尔的三峡照片质量高,数量多,价值巨大,举世罕见!他为三峡留下无比珍贵的摄影。
向凯塞尔致敬!
【参考书目】
约翰•洛恩加德(美),美国《生活》杂志摄影师访谈录,中国摄影出版社,2006年。
万金红(中国水科院),德米特里•凯塞尔与他的三峡往事,《中国水文化》(2015年第2期)。
陈文(三峡电力摄影协会),民国时期凯塞尔之三峡摄影观,《三峡论坛(三峡文学•理论版)》2018年03期。
何青枚,美国摄影师凯塞尔镜头里的长江三峡,《西部时报》2010年9月17日第011版。
2019年8月28日,于武昌阅马场
以上内容转自“梦回三峡的博客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