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国人拍摄的三峡:唐纳德·曼尼

唐纳德•曼尼,1876年出生于苏格兰,19世纪末来北京工作,后前往上海,任上海屈臣氏大药房董事经理。1903年起,他多次在上海业余摄影协会举办的活动中分享自己的摄影经验,先后出版了《北京美观》(1920)、《扬子风景》(1926)等摄影集。
唐纳德•曼尼先生去过两次三峡。一次是民国初年,他沿长江溯流而上,做了一次摄影尝试。这次他从宜昌坐蒸汽船到重庆,沿途拍了不少照片。但是,他面对壮丽雄伟的三峡,感觉这一次的风光摄影不尽人意。同时,他发现只有在时间充裕、对当地足够了解、且碰上好天气的情况下才能拍摄好峡谷。
1920年,唐纳德•曼尼在北京拍摄都市,出版了《北京美观》画册。此书初版只印制了1000册,发行后却大受欢迎,印刷商一版再版。《北京美观》的成功,大大激发了他再次拍摄三峡风光的激情。他邀请曾在长江上游服役的英国炮舰海军少校富特?凯里与他同行,请凯里介绍沿途地理地域。
他两次游览三峡的照片,收集在《扬子风景》中。唐纳德•曼尼在《扬子风景》序中写到:

我曾两次前往长江上游流域,两次去的时候都是非汛期。第一次是从宜昌坐蒸汽船到重庆。那一趟我拍了不少照片,但同时发现只有在时间充裕,对当地足够了解且碰上好天气的情况下才能拍好长江的峡谷。第二次去的时候,我邀请了海军少校富特?凯里同行。他对长江流域十分了解,给予了我很多帮助。我们从宜昌坐舿子,差不多4个星期之后才到万县。
《扬子风景》中收录的照片全是这两趟旅途中拍摄的。长江上游流域气候湿润,多雾,光线阴沉,给拍摄带来了极大的困难。然而,我不得不说,即便在最理想的光照条件下,镜头也无法充分重现那些恢弘壮阔的景色。我只是希望,这本相册中的作品可以部分呈现幻化万千的长江景色,揭开那层神秘面纱的一角,将长江上流峡谷鲜为人知的自然景色展现在世人面前。
图注所含信息多为海军少校凯里提供,画册中的铅笔素描出自海军中校甘迪之手,而画册封面上的“峡谷”图片取自奥斯汀先生所画的渔民织网。在此,我一并向他们表示感谢。
 
唐纳德•曼尼
1926年于上海
 
曼尼那个年代,还没有彩色照片,他热衷于手工上色。为了还原自然真实的色彩世界,他将12张原版银盐照片进行了手工上色。由于他细心地工作,许多上色片经过精心点缀,使黑白照片生动起来。这在黑白照片时代,十分引人注目。
《扬子风景》每一张照片后面都附有文字说明,能够帮助读者了解当时的三峡。照片文字说明的地域比较准确,地名往往以小滩险的名称标注,显然说明海军少校凯里的确对三峡航道比较熟悉。例如:腰叉河、红石子、马屁股、头滩、二滩、庙子滩……唐纳德即使是第二次游三峡,对这些滩险的名字也未必能知晓。笔者给大家推荐《西洋镜》第十二辑《一个英国风光摄影大师镜头下的中国》,原文说明均已翻译成中文,而且比较准确。
下面是唐纳德·曼尼的三峡摄影。
 


帆船乘风逆流而上黄猫峡 


灯影峡 


灯影峡渔船 


木船在灯影峡顺流而下 


腰叉河泊船 


红石子滩

红石子滩位于黄陵庙下游2公里的北岸乐天溪口。由于从溪里冲出的小鹅卵石在枯水期形成碛坝,小石子呈红顔色,故名。枯水期,此滩水流湍急,可循航道上下。汛期,此滩由于北岸乱石林立,南岸石梁突兀,江心水流紊乱,十分凶险。


黄陵庙 


马屁股

马屁股滩位于三斗坪下游约1.5公里处。枯水期,此外岸石向外伸出,且外高内低。峡江船工见乱石高耸犹如马屁股,故而此滩以形像得名。对于此滩,清代贺缙绅在《行滩必要》中说:“大水须绕南岸,好搭北岸之水。”


獭洞滩

獭洞滩简称獭滩,位于茅坪上游2.5公里处。每到枯水期,獭洞滩乱石嶙峋,江心大石梁(大珠)与左岸石盘夹峙,河道逼仄。另有二珠、三珠把江流分成南北两漕。南漕窄浅多礁,仅行小型船只。北漕行大船,为主航道。
枯水期小船上獭洞滩须得拉纤。桡夫子拽着纤绳在獭洞滩乱石中前行,由于纤绳在巨石上改变力道,纤夫们虽耗尽全力,小船却寸步难行。纤绳与岩石间摩擦甚大,磨损十分严重。一旦纤绳绷断,纤夫们会在惯力下向前踉跄冲击,若撞击在岩石上,轻则受伤,重则殒命。因此,獭洞滩也被纤夫叫“鬼门关”。


崆岭滩 


崆岭峡


崆岭峡口


船上崆岭峡后


红船

红船,是世界上最早的内河专职救生船。红船在三峡出现,始于明朝天启年间。
三峡的三大险滩泄滩、新滩、崆岭滩,均在归州境内。归州府所在归州古城,位于叱滩的岸边,经常可见沉船死人。明朝天启四年(1624年),归州知州周昌期走马上任。他目睹了峡江滩险和沉船事故,倾听了黎民百姓哭诉和哀告,他向朝廷上奏,说明峡江凶险,常有船沉船损事故,几乎天天有死人事件发生,期待朝廷拨专银设置救生装置。同时,周昌期自捐俸银,造救生船二艘,置于叱滩。朝廷批复下来,正式设置三峡水道救生机构。这种机构,官府在册管理,只拨少量银,主要由民间捐赠。红船来历,地方志有记载:“州西二里黄魔神庙前曰叱滩……春夏水涨,漩如鼎沸。舟入漩中立碎。昌期至,捐置救济船二。尝一月,活五十人。州之有救济船,自昌期始。民感之至今。”(清光绪二十七年《归州志·周昌期传》
峡江红船主要置于各险滩下游,每只红船一般配6人:篙师、舵手各1名,桡工4名。红船小巧轻便,救生员全是江上高手。为了醒目,船身、船桨、船篙皆涂红色。水手们身着红坎肩,穿行于三峡的险滩恶水,救民于风口浪尖。


新滩头滩


新滩头滩北岸渔坊


新滩二滩


新滩渔坊


木船在新滩头滩放滩

新滩有三个滩险:头滩、二滩、三滩。三个险滩中,头滩最险。从滩头算起,不足百米,落差可达6-7米。木船进入滩头,瞬间立即下跌。船头向下倾斜埋入浪峰之中,几近失去控制。掌舵者若不能辨水识礁,勇敢沉着去正确应对,船毁人亡时有发生。
木船从上游下新滩头滩,当地人称“放滩”。唯有经验丰富的滩师、领江,才能驾驭航船。历史上,新滩走出去的滩师、领江最多,环境使然。 


香溪峡口

这是一张难得的枯水期香溪峡(即兵书宝剑峡)口照片。左岸蛤蟆山,右岸鸡米寺山,二山夹峙峡口,江水奔涌湍急。由于水退很多,香溪江岸向江心推了近百米,越发显示出香溪峡口的陡峻恢弘气势。
大坝蓄水后,米仓口、兵书宝剑皆淹没于水下。就在照片所在位置,2019年10月1日,一座香溪长江大桥预计将在蛤蟆山与鸡米寺山腰跨江而渡!如果没有大坝蓄水,站在大桥上看枯水期的江水,如同半天空看大地——定然令人头晕目眩!


沉睡的河段(泄滩下游2英里)


泄滩下游


泄滩急流 


鸿福号在泄滩上滩

根据唐纳德·曼尼记录,这张照片是“鸿福”号准备第二次绞滩递缆。第一次因为缆绳断裂,“鸿福”号只得在滩下停滞不前,逐渐靠向岸边重新放缆。
这艘“鸿福”号,乃万县岷江公司在上海兴发荣造船厂制造,载重163吨,民国六年下水,九月悬挂英旗,加入“宜昌-重庆”航线运营。


庙子滩


巫峡


巫峡


屹立江边的文峰山


巫山县城及巫峡口文峰山 


瞿塘峡扬帆


夔门


奉节县城一角及夔门


夔州臭盐碛


夔府江面


云阳滩


云阳县城


云阳张飞庙


新滩梁(兴隆滩险)

历史长河中,三峡新的险滩不断产生。光绪二十二年(1896年)农历八月,云阳发生了一次滑坡体达4000多万立方米的特大滑坡。从山体滑下的巨大山石堵塞江流,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新急流险滩。这个险滩所在位置原名“龙中湾”,滑坡后出现的险滩,人们称此为“新滩”。由于滩名与三峡里最著名的原归州新滩重名,继而改称“新龙滩”。此滩险形成之后,因拉纤、盘滩(将船上货物下船转运过滩,等空船过滩后再将货物上船)等滩运需要,这里迅速聚集起相当多的人口,大量窝棚构成一个十分壮观的人口聚落,生意异常兴隆。“新龙滩”地名迅速蜕变成谐音“兴隆滩”。
唐纳德·曼尼经过此滩时,当地人依然把河中间的石梁叫“新滩梁”。


兴隆滩纤夫


兴隆滩纤夫


默默与长江为伴的万县


万县石拱桥


万县苎溪畔


万县南岸镇江塔


万县一景


渡船


重庆

由于唐纳德·曼尼第二次三峡摄影准备充分,特别有专业人士海军少校凯里的沿途讲解与向导,使他的三峡照片不仅有摄影技术上的收获,而且有准确地理滩险说明的历史存照价值。他的每一帧照片都得来不易,需要长时间等待理想天气和光线条件。为了捕捉到最佳镜头,有时还必须身处险境。尽管当年不少照片显影定影存在遗憾之处,日久天长之后影像失真。但唐纳德·曼尼在我们面前展现的百年前真实雄伟三峡,依然令我们后人兴奋连连,惊叹不已。称他为“风光摄影大师”,其名不虚。
 
 

2019年9月23日,于武昌阅马场
以上内容转自“梦回三峡的博客”